岁末年关，市场动荡。光伏产业烽烟四起，消息横飞。硅料、硅片价格有所松动，海外市场虽有反规避杂音但丝毫不改光伏制造业增长旺盛势头。有人提前看到产能过剩的隐忧，有人认为这恰恰是新一轮繁荣的起点。
对于光伏老鸟靳保芳来说，这些仿佛都不重要，一方面祭出230亿的投资大扩产计划，一方面也在为660亿限售股大解禁筹划布局：晶澳科技母公司晶泰福等晶字辈股东，有节奏地从河北宁晋迁到了江苏东台。
01
低调扩产王：上半年仅完成20亿投资，下半年公告230亿
12月12日晚，晶澳科技公告，公司董事会审议通过了《关于投资建设公司一体化产能的议案》，在石家庄投资55亿建设年产10GW硅片及10GW电池项目、以及投资4个亿建设新型电池技术研发中心，在江苏盐城的东台市投资56亿建设年产10GW电池和10GW组件项目。以上三个项目总投资115亿，占公司最近一期经审计净资产70%。上述投资事件尚需提交将于明年1月4日举行的股东大会审议。
图片来源：公司公告
就在近一个月前，11月16日，晶澳科技就此发布过公告，公司与石家庄市人民政府、石家庄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管理委员会签署《项目合作框架协议》：公司拟在石家庄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分期建设光伏切片、电池、组件一体化智能工厂及研发中心项目，总投资约102亿元。
这次公告的115亿一体化大项目，不知是从石家庄的102亿框架协议中，分拆出了一半投到江苏盐城的东台，还是另在盐城的东台市新增一个大项目、石家庄“分期建设”的投资计划和总投资额保持不变。
笔者注意到，就在20多天之前的11月23日，晶澳科技刚刚公告过一次扩产计划，在云南曲靖投资47亿，建设四期10GW电池、5GW组件项目。因为在今年3月，晶澳科技与云南省曲靖签署《投资框架协议》，未来6年总共投资约100亿元在当地建设“绿色光伏新能源基地”。除了曲靖的47亿以外，晶澳还将在扬州新增投资27亿，建设10GW高效电池项目。两个项目投资总额74.4亿。
来源：公司公告
晶澳科技的扩产，给外界的感觉是非常低调而克制，而且有自己的节奏，不像阿特斯，动不动就抛出一个600亿的大饼。
实际上，到今年的6月30日，晶澳科技的扩产计划仍然不疾不徐，上半年在光伏制造业主赛道上真金白银只投了20个亿。
来源：公司中报
进入今年下半年，晶澳一下子提速了：
7月19日，公告投资25.3亿，在河北宁晋——靳保芳的老家，建设5GW 切片、6GW 高效电池项目；
10月27日，公告投资8个亿，对邢台一车间5GW组件进行改造，投资7.6亿在合肥建设5GW组件，两项加起来15.6亿。
11月23日， 74.4亿；
12月13日， 115.5亿。
晶澳科技在今年整个上半年，实际完成投资才20个亿，到了下半年，晶澳在今年下半年宣布的投资计划，仅是在硅片、电池、组件这个晶澳的主业上，还不包括对辅材和电站这晶澳“两翼”的投资，就有230.8亿，是其今年上半年实际投资的11倍！
02
晶澳为何要在电价高的地区扩产？
这次115亿的庞大投资计划，几乎是晶澳史上单笔额度最大的投资了，但却没有投到电价更有优势的西部地区，令人颇感意外。
江苏省大工业电价在0.65元/KWh左右，河北在0.8元/KWh以上。江苏盐城的东台市针对符合条件的企业，有0.1元/KWh的电价补贴。如果晶澳符合条件，在东台的工业电价至少也要在0.55元/KWh。
晶澳此前最大的项目在云南曲靖，为总投资100亿的20GW拉晶和切片项目。以此为例，今年4月，云南取消电价优惠，大工业电价从0.25元恢复到0.35元。即便如此，也要比石家庄便宜0.45元/KWh，比东台便宜0.2元/KWh。
从电耗成本角度，无论是石家庄，还是东台，肯定都不是首选。
更何况，今年很多地方已经对高耗能企业进行电价调整，电价本来就不便宜的河北甚至也赫然在列。
资料来源：Wind、浙商证券
电价，对于晶澳新扩产能的成本，影响到底有多大呢？
今年9月，笔者对此特别撰文《云南、内蒙古取消优惠电价，哪家企业首当其冲？光伏投资拐点是否提前到来？》。我们测算，电价每上涨0.1元/KWh ，硅片生产成本至少要上升0.8分/W。针对河北与云南的电价差异，在河北生产每W硅片，成本要比云南贵3.6分。虽然只有3分多，却不是一个小数目。以10GW的硅片产能来算，每年就要多花3.6个亿！当然，晶澳在石家庄如果只切片、不拉晶的话，又另当别论。
去年，晶澳公告在包头投资50亿建设20GW拉晶、切片项目。难道石家庄的这10GW切片、电池项目所用的硅棒，来自晶澳包头？
前不久，内蒙古某地发改委一位相关负责人就和笔者表示，有些光伏企业，只冲着内蒙古的便宜电价来投资（优惠后0.24元/KWh、取消优惠后0.4元/KWh），把高耗能的硅料、拉晶建在内蒙，却把电池、组件产业建在其他省份，这些问题是他们在招商时要努力改变的。
切片电耗变化趋势（单位：万kWh/百万片）；来源：CPIA
其实，即使只切片的话也不是不耗电。
切片电耗是指通过切片工序，从方棒/方块到成品硅片所消耗的电量。据中国光伏行业协会统计，2021 年，我国切片电耗约为7.1万kWh/百万片。以隆基的182硅片每片功率7.4瓦来测算，生产10GW的切片，一年大概要耗将近9600万度电。
生产电池电耗更大。
这一环节是指工厂生产电池片产品所耗用的全部电力。2021 年，P型电池电耗为5.4万kWh/MW，N型电池电耗为6.3万kWh/MW。以此计算，生产10GW电池的年耗能在5.4亿度。生产组件耗能比电池要低，但生产10GW组件，一年也要耗电1.4亿度。
电池电耗变化趋势（单位：万 kWh/MW）；来源：CPIA
综合以上，帮靳保芳算笔账，在石家庄生产10GW切片、电池，一年耗电6.36亿度，每度电比云南曲靖贵0.45元/KWh,一年要多花2.86亿。在东台每年生产10GW电池、组件，一年耗电6.8亿度，每度至少贵出0.2元，一年也要多花1.36亿。这两项加起来，一年至少要多花4.22亿元的电费。
靳保芳可是“宁晋县电力局长“出身。在用电成本这件事上，估计没有哪个光伏大佬能算得过他。除非有别的原因，不可能多花这个冤枉钱。那是什么原因呢？
03
晶澳母公司为何要迁到江苏东台？
晶澳56亿大项目要落户的江苏盐城东台，对于晶澳，究竟有何魅力呢？
东台经济实力很强，位列2022全国百强县37位。东台开发区官网上园区介绍如下（更新时间为2021年2月15日）：
江苏东台经济开发区先后引进各类项目112个，总投资121亿元，其中外资企业28家，亿元以上项目16个，已投产企业68家，完成投资60亿元，精密机械、电子、轻工、纺织、服装和新材料等产业初步形成……在东台市今年初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并未提及光伏产业，重大项目中也从来没有提到过晶澳。由此可见，晶澳投资东台应该是最近的决定。
除了投资东台以外，靳保芳甚至把晶澳的母公司，从河北邢台的宁晋县，迁到了东台。为此，公司在今年9月19日发布《关于控股股东名称及其他工商登记信息变更的公告》。
公告称，公司于近日收到控股股东宁晋县晶泰福科技有限公司通知，其名称已变更为“东台市晶泰福科技有限公司”，且已完成名称、住所及经营范围工商变更登记手续，并取得了东台市市场监督管理局颁发的《营业执照》。
上述工商登记信息变更，不涉及控股股东的股权变动，对公司经营活动不构成影响，公司控股股东和实际控制人未发生变化。
来源：天眼查
截至目前，晶澳科技的第一大股东为东台市晶泰福科技有限公司，持有晶澳科技47.63%的股权。现任董事长靳保芳直接持有东台市晶泰福科技有限公司70%的股份，为晶澳科技的实际控制人。另外，二女儿靳军淼持股25%，妻子范彩平持股5%。
虽然对大股东、上市公司不构成影响，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公司没有解释。
靳保芳自1996年创立晶龙以来，一直把河北邢台的宁晋县作为自己的大本营。对于有着浓重乡土情怀的他来说，无缘无故，不会对上市公司的母公司进行搬迁。
除了晶泰福以外，晶澳从河北宁晋迁到江苏东台的公司，还远不止这么多。
在晶泰福从宁晋迁往东台之前的一年多时间里，有多家公司完成了工商注册及住所变更手续。
根据晶澳科技的中报以及天眼查系统，笔者发现，在晶泰福之前，至少还有七家公司，分别从邢台及宁晋、新河等地，迁到了东台市。这些公司注册于2018年6月-9月，并集中于2021年7月完成了变更手续。这些公司大都是“晶“字辈，分别是晶渥、晶骏、晶礼、晶仁、晶德、晶康（为东台博纳执行事务合伙人）等。小股东变更完成后，大股东晶泰福相当于是最后一家完成变更的。
来源：天眼查
上述大迁移，可能与即将到来的限售股份解禁有关。
11月29日，晶澳科技发布《关于重大资产重组部分限售股份上市流通的提示性公告公告》，迎来自回归A股以来最大规模股份解禁，解禁数量为1,164,822,342 股，占目前公司总股本的49.45%。
来源：东方财富网
根据2019年11月《秦皇岛天业通联重工股份有限公司重大资产出售及发行股份购买资产暨关联交易报告书》中“定价原则及发行价格”披露，发行股份购买资产的股票发行定价为7.84元，上述七股东的持股总数为8.32亿股（2020年10派2元，2021年公司10转4派1.5元）。
不考虑分红，上述成本为约65.23亿元。以解禁流通首日、11月29日的收盘价56.7元计算，这11.65亿股的总市值约为660亿。不考虑两次分红近3个亿，仅账面浮盈金额就超过了600亿元。
企业股东转让解禁后限售股的所得税税率为25%，向该企业的自然人股东分派红利时，又需要缴纳20%的个人所得税，整体税负高达40%。这样算下来，仅以晶泰福为例，假设靳保芳家族清仓（当然这不太可能）后到个人的手中，如以635.97亿为税基，理论上要缴纳250亿的税！
把这些公司从宁晋迁到东台，有可能是出于未来减持时的税务筹划考虑吗？
税收优惠是重要的招商手段；来源：知乎
笔者就此类问题咨询相关税务专家，得到如下建议：
上市公司的限售股股东为企业的，的确可以通过直接变更自身的注册地址，实现向境内低税负地区的迁移，以实现税务筹划。
企业实现迁移的主要措施是变更注册地址，本质上是变更工商登记、税务登记以及其他诸如社保登记等事项。当然，税务注销登记与设立登记在实务操作中难度非常大，主要是原注册地的阻力，这主要取决于与原注册地税务部门的沟通协调。
近年来，由于西藏、新疆、江西等地对减持上市公司股份的收益给予税收优惠、减免或返还，越来越多的上市公司原始股东将注册地迁至这些地区，甚至将公司性质改为有限合伙企业，进行双重避税。
跨地区减持、变更减持地的本质，是利用地区间不同的税负差异，实现避税的目的。黑龙江，江苏南京、常州，江西鹰潭，浙江嘉兴等地都曾是限售股东聚集的税筹洼地。然而，在决定减持方式的过程中，还需要关注地方税收优惠政策的稳定性以及连续性。比如江西鹰潭，以前就是出了名的减持避税区，后来被叫停。
当然，在数字治税时代，过往屡试不爽的“税筹”方法，也正面临税务部门的多重挑战，有的甚至还会导致补税和行政处罚的后果。
后记
晶澳科技以及上市体系外的晶龙集团均注册在河北宁晋。
根据当地媒体在2019年时的一篇报道，晶龙集团（当时业务主体为晶澳的前身企业）连续17年蝉联宁晋县纳税状元，在2018全年上交税金7.78亿元，其中在县域上交税金近3亿元。最近几年晶澳发展得很不错，对地方经济的贡献只会更大。今年初，晶龙举行公司的总结表彰会，连宁晋县长、县人大主任甚至都出席以示重视。
当然，如果此举真是出于税筹方面的考虑，那将意味着宁晋县要损失掉晶泰福这些晶澳的股东们未来减持股票时的税源，当地难道真的会就这样轻易放行吗？又或是，晶澳投资于电价成本更高的河北，除了报效家乡之外，也算是一种补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