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茶经》有云：黔中茶，生思州、播州、费州、夷州……往往得之，其味极佳。所谓思、播、费、夷四州便在今天贵州遵义、铜的山地与丘陵之间，贵州人耕耘出了700万亩茶园，种植面积全国居首。
如今，古老的茶搭载着新能源产业，又展现出一番新的面貌。选位置、测角度，算产量、提品质，改工艺、创模式，农业与工业相遇，茶香与电力交织，正在创造无限可能性。
华能贵州都匀茶光互补项目 兰进敏/摄
灵感：一地两用，阳光共享
记者来到位于黔南的都匀坝固的茶光互补项目。绿意盎然的茶园中央，赫然竖立着几排光伏组件，给这片起伏的山峦增加了几分现代气息。细看上去，与常规光伏项目整齐排列的方式不同，这几组光伏板在角度、高低上不尽相同，错落分布。走到光伏板下，这里生长的茶树与烈日照射下的茶树相比，叶片颜色更深，形态也更为肥厚。
这正透露了项目的本质——实验项目。
黔贵大地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在贵州发展新能源，风电是高山风场，光伏是山地光伏，土地资源很大程度上制约了项目开发。然而贵州就如同一座“大茶山”，漫山遍野的茶园吸引了华能贵州分公司的注意。
光伏板架设在茶树上，可行么？不仅贵州分公司，贵州大学茶学院也有同样的疑问。贵州大力发展的“白叶1号”和“抹茶”适制品种，在生产过程中均需要遮阴，茶叶种植普遍面临的冬季冻害、春季冰雹、夏日高温暴晒等问题同样需要给茶树加上“保护伞”。
同一土地上进行光伏发电和茶叶生产，上面发电，下面种茶，一地两用，阳光共享。华能与贵州大学在茶光互补项目的合作上，几乎是一拍即合。
实际上，项目立项的时候，国内的光伏农业研究更多是从理论角度分析光伏密度、排列方式对作物的影响，实践研究相对较少，且缺乏中长期数据监测与论证。而华能和贵州大学在合作之初便明确了：要在发电效益与农业效益之间寻得“最优解”，选择不同光伏设施类型、光伏板排列方式、光伏板密度、茶树品种进行试验论证。贵州清能分公司副总经理张巍说，茶光互补项目，一方面可解决电力企业发展光伏的用地问题，节约土地成本；另一方面，通过与高校合作，论证架设光伏对茶叶种植的影响，找出最优的互补模式和种植技术，为后续推广提供理论支撑。
2021年11月，基于成熟茶园搭建光伏板的技术应用和推广项目正式启动，并在黔南的都匀坝固选定了第一块实验场地。这片茶园规模不算大，但胜在光照条件好，海拔与气候条件于全省而言具备一定代表性，让实验结果更有普遍指导意义。贵州大学茶学院院长吕立堂在对实验茶树品种的选择上，也颇为讲究。在“十里不同天”的云贵高原，不同位置、海拔、气候条件下种植的茶树品种不同，最终他选择了在贵州种植面积最广的“福鼎大白”作为首批实验对象。
与一般光伏建设基本相同，项目采用固定支架竖排板式布置，根据实验要求，架设高度分1.6米、1.8米和2米，架设角度为16度、18度和20度，通过各种排列组合，为板下茶树创造符合实验条件的生长环境。
“发出的电供给茶园附近一家养殖场使用，实现就近消纳、余电上网。”张巍告诉记者，都匀茶光互补实验项目占地4000平方米，装机容量500千瓦，包括27个发电单元，每年能提供绿色清洁电力50万千瓦时，每年可以减少碳排放50吨。“加上茶树本身固碳能力，整个项目每年减碳固碳100吨左右。”
意外：鲜爽堪比“味精”
冬去春来，经历了一整年的实验，春茶和夏秋茶的实验数据完整出炉。第一批实验结果让吕立堂团队深感意外——原以为加上了光伏板茶叶会“量减质增”，实际上却是“质量双增”。
数据表明，光伏板搭建使得茶叶鲜重量显著增加，最高增加达56%；水浸出物含量增加的同时，茶叶中咖啡碱的含量有效降低；相对于春茶，光伏板对夏秋茶产量及品质影响更大。而且茶园遮阴后土壤有效态氮、磷、钾的含量明显增加，空气湿度和土壤水分含量都高于对照组。
其中，尤为引人注意的是茶氨酸的变化，最高的对照组可增加40%以上，茶氨酸含量接近9%。调味品味精的氨基酸含量，通常在12%～14%之间。这意味着茶叶的香味或可媲美味精。茶叶的产量提高了，鲜爽度增加、苦涩味减少，茶叶内在品质及潜在经济价值随之大幅增加。
华能贵州都匀茶光互补项目 柳田/摄
第一批实验的成功，极大激励了贵州分公司和茶学院的合作动力。
随后，双方合作启动更多试点项目，独山下司试种“白叶1号”品种、盘州实验“龙井43”等。在光伏技术的应用方面，也开始尝试采用柔性支架技术。张巍介绍说，我们优化支架结构，尽量减少面板支撑点，采用单排4个支撑点的方案，为光伏板下机械化采茶作业提供便利。
后续实验结果更加理想。架设光伏板对“白叶1号”等白化茶树的效果更为显著，产量增加达50%以上，同时茶氨酸含量增加达90%。
不仅如此，茶光互补项目的建设运营，让茶农除了获得土地租金，还可以得到采摘、维养等就业机会，开启“产业＋乡村振兴”实践。
未来：光伏茶大有可为
今年4月，在华能新能源项目推进会上，贵州分公司平塘20万千瓦和荔波20万千瓦项目正式开工建设。张巍透露，这两个光伏项目建成后，将在已有的光伏项目下面种上茶树，开始“光伏+茶+套种作物”立体种植模式研究。
“先茶后光”还是“先光后茶”，两种模式各有特色。前者周期短、见效快，可快速实现发电目标；后者经济价值更大，通过适当的选种、栽培、采摘，将极大提升茶叶在市场上的竞争力。
对电力企业而言，茶光互补项目开发潜力也十分可观。以贵州适宜开发光伏的150万亩茶园为例，粗略计算，全部应用茶光互补将新增清洁能源装机超千万千瓦。贵州分公司党委书记、执行董事唐烂芳表示，贵州分公司将更加聚力新能源发展，积极推进“光伏＋”产业发展，加快茶光互补科研成果应用推广，力争率先建成贵州首个生态茶叶与能源产业深度融合的光伏项目，走出一条绿色发展路、生态致富路和乡村振兴路。
目前，贵州分公司还将眼光放到了整个农业领域，致力在光伏板下选种高附加值的经济作物，打造农光一体现代生态农业光伏产业，并已率先在贵州省内实现种植魔芋、土豆、党参、重楼等经济作物与养殖蜂类融合发展。
随着“光伏＋”新项目落地，吕立堂也有新的研究计划。他说，我们知道茶树喜阴，但我们还不知道茶树喜欢哪一波段的光。通过进一步的实验，我们要发现茶树最喜欢的光。未来的光伏茶园，将会让光伏板完全遮蔽茶树，同时在板子下方放置茶树最喜欢颜色的光带。这样的“定向投喂”，将进一步提高土地利用效率，提高茶叶品质。
百味贵州茶，穿越千山万水，濡一口春味悠长。讲究文化传统，亦拥抱现代工业，在新的耕耘中，且行且试，不止不辍，书写茶和光的故事，仍是“人在草木间”的茶之本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