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角马能源(ID:JM_energy),作者:严凯
十年前,从甘肃敦煌10兆瓦光伏发电特许权招标项目开始,中国光伏从业者曾带着大把钞票搅热了位于新疆、青海、甘肃等西部地区广袤的荒漠和戈壁。
在过往数千年的历史中,这些寸草难生的土地被弃之敝履。
但在光伏产业兴盛的时代,来自政策的强力助推让这些荒地成为中国光伏公司竞相抢夺的对象。
这场著名的“圈地运动”已成过往。
但因当地电力消纳有限、弃电现象严重等诸多原因,曾热情高涨的荒漠“淘金客”不得不在“后遗症”中苦苦等待回收投资。
如今,当中国光伏公司仍在不时反思那场激进运动时,一场借以推进平价上网项目为名的新“圈地运动”正在上演,战火已燃及中国中东部多个省份。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角马能源,仅在河北承德,有近20万亩地被“圈”,涉十数个平价上网项目,“但当地电网接入容量仅500兆瓦”。
承德仅是这场新“圈地运动”的一个缩影。
从中国的南部省份广东,到最北部的黑龙江,大批寄望从中渔利的光伏从业者奔赴各地,如饥似渴地寻找着连片的土地。
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这些被当地农牧民嫌弃的土地,一如十年前的西部荒漠,一夜之间成为争抢对象。
尽管按照当前的成本核算,平价上网很难大范围实现,但这并不妨碍这些光伏淘金客们的“圈地”热情,他们寄望政策在未来松闸放水,以坐收渔利。
圈地进行时
这场新“圈地运动”始于监管层去年中发布的《关于2018年光伏发电有关事项的通知》。
该政策因发布日期被业内称之为“531新政”,意在倒逼光伏行业尽快实现平价上网。其中关于补贴大幅滑坡的规定,让整个光伏行业一片哀嚎。
对中国光伏公司而言,即将失去补贴,被外界形象地称之为“光伏断奶”。
2018年8月30日,国家能源局印发《关于无需国家补贴光伏发电项目建设有关事项的函》,将这项“断奶”行动下放到地方,明确指出对不需要国家补贴的光伏项目各地自行实施。
但在这份《函》正式下发前,已有公司闻风而动。
《函》中提到,山东东营市河口区的一个300兆瓦的光伏发电项目向国家能源局申请无需国家光伏发电补贴。
这是中国第一个无补贴光伏项目。该项目由一家名为亨通光电(600487.SH)的江苏公司申请,这家公司专注于光纤通信和电力传输业务。
让亨通集团创始人、董事局主席崔根良未曾想到的是,治下子公司的这个无补贴光伏发电项目,打响了中国平价上网运动的第一枪。
仅仅半个月后,国家能源局再次下发《关于加快推进风电、光伏发电平价上网有关工作的通知(征求意见稿)》(下称“征求意见稿”)。
征求意见稿指出,国家能源局对符合各省(区、市)可再生能源建设规划、落实接网消纳条件、符合有关监测预警管理要求的项目,不再实施年度建设规模管理。
这份文件的下发,拉开了光伏公司大规模布局平价上网项目的帷幕。
继亨通光电之后,2018年最后的两个月,中节能、中电国际、隆基股份相继在鄂尔多斯、辽宁省朝阳市、江苏灌云县布局平价上网项目。
其中,隆基灌云项目规模达700兆瓦,是迄今规模最大的平价上网基地项目,预估用地总面积2.3万亩,总投资达30亿元。
来自央企和明星民企的项目需求让“中间人”嗅到商机。
上述人士透露,仅在东营市,已有七、八拨人正在通过各种关系“圈地”,“每个人手上都有上万亩地。”
这些手握项目用地的中间人转身即与央企商谈合作。
据光伏們不完全统计,截至今年1月,全国已有超过20GW项目开始筹备。
今年1月9日,国家能源局正式发布《关于积极推进风电、光伏发电无补贴平价上网有关工作的通知》(下称“《通知》”),将平价上网推向高潮。
此后,多个地方政府响应,出台相应政策,助推平价上网。
“仅在山西,可能就有20吉瓦项目再申报,在该省中北部某市,即上报了8吉瓦平价上网项目。”上述人士说。
据智汇光伏统计,目前,已开展平价上网工作的省份为六个,分别为陕西省、广东省、山西省、安徽省、江苏省,以及河北省。
光伏专家、智汇光伏创始人王淑娟称,目前平价电网项目储备已有30吉瓦,2020年预计能达到50吉瓦。
不过,在这些项目中,“圈而不建”现象颇为普遍。
“现在几乎没有一家光伏电站开发、投资企业不在做平价上网项目。”上述光伏业内人士称。
但在狂欢背后,新的危机开始浮现。
这场新的“圈地运动”再次为中国的光伏行业敲响警钟,疯狂囤地背后巨大的资源浪费值得深思。
“虚胖”的平价
在平价上网仍不具备大规模建设情况下,光伏公司对平价上网项目热情不减的原因或许多出于消化过剩产能的考虑。
自“531新政”后,光伏公司业务受挫。早期的扩建导致产能出现过剩,它们急需一个新的通道来释放这些产能。
“另一个原因是,按照现在的政策,‘平价’和‘补贴’只能申报其中一种,但补贴项目在过去4个多月仍无进展,财政补贴缺口很大,所以大家不愿等了,选择争取平价上网项目。”来自一家光伏公司的高层人士说。
据测算,截至2018年底,中国光伏行业补贴缺口达841亿元。
王淑娟则分析称,导致“圈而不建”的原因有三:一是因客观原因所致;二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托底方,或是价格未谈妥;三是先圈地,期待未来政策倾向。
1月9日,在国家能源局正式下发《通知》的当天,协鑫集团创始人、董事局主席朱共山在一次会议上称,2019年是光伏发展的“非补贴”元年。
“尽管国家能源局已明确2022年前光伏发电仍有补贴,但在电站指标竞争性配置的制度设计下,2019年必然会是以点带面,开启光伏平价时代的一年。”朱共山说。
这位能源大亨的底气来自光伏发电成本过去十年下降超90%。成本的大幅下降主要得益于上下游产业链各端制造成本的下降。
但平价上网的时代真的已经到来了吗?
根据《通知》中的表述,光伏平价上网的标准是光伏电站在不需要补贴的情况下,上网电价等于当地燃煤标杆上网电价。
“能否平价上网跟日照小时数密切相关。”上述光伏公司高管称。据他分析,现在用户侧平价上网价格是0.52元,如果照此完全能实现。
但发电侧的价格与规模、日照等因素有关,很难厘定。不过,电网一般是按照0.3644元/千瓦时的脱硫煤上网标杆电价收购。
在王淑娟看来,“今年平价上网只适合做平价示范项目”。据她分析,黑龙江、吉林、海南三省最具备平价上网条件。
但海南地租高,少成片土地,电网基础设施相对差,大型光伏电站并网缺乏接入口,成为制约其实现平价上网的重要障碍。
“黑龙江、吉林尽管光照好,土地租金也低,但在当地投资的隐性成本太高,所以实际上也不太合适。”上述光伏公司高管说,各地脱硫煤电价不同,日照也不同,因此发电侧成本很难给定。
据他分析,平价上网的主要考虑要素是特定区域。
例如,张家口属于II类日照条件,但是按照III类地区执行标杆电价。在土地成本、日照条件和入网、电价都合适的情况下会才能实现平价上网。
制约平价上网项目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当地电网接入容量。电网接入容量是各省电网公司根据当地情况测算的电力消纳上限。
“以承德为例,当地的电网接入容量仅为500兆瓦,但实际圈地的项目远超过这个数字,超出部分怎么上网?”上述光伏业内人士称,“这才是影响平价最大的因素。”
此外,圈地项目所在地距离升压站的距离也直接关系到光伏发电成本的增加。
在不久前召开的一次公开会议上,面对光伏行业新起的“圈地运动”,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研究员王斯成曾作出警示。
“非技术成本过高是平价上网最大障碍,政府并没有完全做好准备,虽然做了很大努力,但是效果并不是很大。”王斯成说。
他所说的“非技术成本”包括开放容配比、支持自发自用市场、最大限度提高光伏渗透率、解决储能配置等问题。
如果上述问题得到解决,“2019年光伏平价市场三分天下有其一,2020年与补贴市场平分秋色,2021年光伏平价市场将会一统天下。”王斯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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